您知道人們在用阿拉伯數字計時之前,古人是如何記錄他們的生命?歡迎來中台世界博物館,看看文物中的計時方式。
《佛說四十二章經》中記載,佛問沙門:「人命在幾間?」有對曰:「數日間」、「飯食間」、「呼吸間」。每見於此,不免自問「命」的長度,應如何界定?這樣一個帶領學人打開返照與修持之門的提問,除了包含對「生命」的探索,更藏著人們對於「時間」的認知:「數日」長於「飯食」、「飯食」長於「呼吸」。
您我在生活當中,其實時時刻刻都在使用「時間」的度量與紀錄,它充斥在語言表達、音樂節拍,甚至在人們的邏輯概念中。為了讓世間的時間量度能夠在同一個標準中前進,在現今社會中,「時間」被「量化」為一種標準單位;科學家借用了一個化學元素中,原子基態運動的輻射週期來標示「秒」這個基本時間單位,並以此單位量化出時間長短與先後順序。這是我們所熟悉的、存在於每一個鐘錶當中的計時「密碼」。
那麼,在「秒」之前,古人如何標記歲月與光陰?
干支紀年
根據歷史的記載,秦漢至元明清之間的時間標記,主要分為兩大系統:干支紀年、年號紀年。干支紀年,就是以「十天干」、「十二地支」的相互對應,建立起一個循環的標記系統,如「甲子年」、「乙丑年」,以此一一相對,共計六十對成一循環,所以自古便有以「一甲子」代稱「六十年」的時間認知。到了現在,人們仍會在書畫落款或在正式場合中,使用干支紀年;大家也都能輕鬆地查詢到干支年與西元紀年的對照資料。此一「干支紀年」,在考古的運用中,不只紀「年」,更能向下使用在紀「月」、紀「日」中。有時候,僅以干支順序與邏輯為基準,就能對一些文物年代進行判讀與推算。
年號紀年
此外,自從西漢武帝劉徹頒立「建元」年號起,開啟了中國從西漢至今「中華民國」的年號紀年歲月;這直接提供了後世,在判斷事件先後順序的另一支時間系統。在這之前,我們也能看到如「僖公二十三年」的標註方式,也就是以帝王在位時間計算年份。在許多文物銘刻當中,年號紀年經常與干支紀年共用,如在中台世界博物館「銘記寫真」展廳〈北魏盧令媛墓誌〉拓本中記載:「正光三年龍集壬寅夏四月壬戌朔十六日丁丑」(「龍集」二字等同「歲次」),就是非常典型的標記形式。其中,由於此類年號、干支併記的形式,往往加記朔日干支,在當時被視作日官的重要職志,因此我們可以在左傳〈桓公十七年〉中,見到「冬十月朔,日有食之。不書,日官失之也」的描述。這樣的嚴謹度,甚至在《古志石華‧卷二》中點出:「書朔書日,不嫌其重。」也就是在「十一月己酉朔朔日」的狀況下,不會因為朔字重書而避減。朔日干支作為當月起點的記號,也成就了後人在推算、考證時的驗算工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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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台世界博物館「銘記寫真」展廳所展之〈北魏盧令媛墓誌〉拓本局部 |
既生霸 既死霸
那麼,在年號與干支之前,古人又是如何記錄時間?翻看中國傳統曆法的使用軌跡,在歷代數十種曆法的起始之初,華夏祖先在「面朝黃土背朝天」的生活經驗中,融入月亮朔望、星辰相位的呼應節奏,開啟了以生活中「祀與戎」為需求主軸的古曆法與計時法。
就月亮朔望的標記而言,在現今生活中,還能見到初一「朔」、十五「望」的指稱。然而,當人們在打開古文記載或查閱文物銘文、題記中時,就會看到如「既生霸」、「既死霸」等用詞,這些跟月亮有關的名詞,常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到底誰先誰後?其實,在《說文解字》中就記載:「霸,月始生魄然也。」所以「生霸」就是指月亮的光明遞增,而「死霸」就是指月亮的光明遞減的意思。根據清代王國維先生在《生霸死霸考》中的推論,古人將兩個朔日之間,以四分法計為:「初吉」、「既生霸」、「既望」、「既死霸」四個時段,每段各有七到八天。其中,「初吉」、「既生霸」就是月亮從朔日之後,開始露出光亮的那段時間,也就是在佛制中的「白月」;而「既望」、「既死霸」就是月亮從滿月之後,逐漸失去光明的日子,類似佛制中的「黑月」。不過,王國維先生也從許多青銅器上的干支紀錄對照發現,古人有時也傾向以「既生霸」、「既死霸」、「既朔」、「既望」來指涉特定日期,如以「既生霸」來對應「八日」,而以「既望」指代十七或十八日。所以,在看到文物上的銘記時,往往還是需要用其他例證相佐,不應以孤例說明。
歲星紀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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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台世界博物館「銘記寫真」展廳所展之〈北魏元湛墓誌〉拓本局部 |
中台世界博物館「時代書魂」展廳所展之〈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〉拓本局部 |
除了觀察月亮,古人自然也察覺到了星象的變化與規則。其中,木星因為運轉週期為十二,所以先祖以木星為「歲星」,並依照木星十二次位定名了十二歲星:星紀、玄枵、娵訾、降婁、大梁、實沈、鶉首、鶉火、鶉尾、壽星、大火、析木。這一組「在天」的十二分星的歲星,可以與十二地支相對,所以在〈北魏元湛墓誌〉當中記載:「建義元年歲次實沈月在仲呂戊子朔十三日庚子」,按照十二次歲星與十二地支的對照,我們能夠知道,實沈與「申」年相對,與建義元年為「戊申」年相符。其次,由於古音律也是以十二為一組,所以過去也會出現以音律代指月次的紀月方式,〈北魏元湛墓誌〉中的「月在仲呂」,就是指孟夏;在大名鼎鼎的〈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〉中,也是以「太簇」記錄「孟春」之季。
其實在經典當中,我們也能見到歲星紀年的蹤影。如在《妙法蓮華經》的後序,在描述鳩摩羅什法師譯經因緣時,寫到:「于時聽受領悟之僧八百餘人,皆是諸方英秀,一時之傑也。是歲弘始八年,歲次鶉火。」查詢弘始八年的干支為丙午年,也就是此處的「鶉火」(午年)所指。另一個例證,則是出現在東晉佛陀跋陀羅法師所譯《大方廣佛華嚴經》後記之中:「華嚴經梵本凡十萬偈,昔道人支法領,從于闐國得此三萬六千偈,以晉義熙十四年歲次鶉火三月十日,於揚州司空謝石所立道場寺,請天竺禪師佛度跋陀羅,手執梵文譯梵為晉,沙門釋法業親從筆受。」文中的「鶉火」也是指東晉義熙十四年(戊午年)的地支屬「午」年。
太歲紀年
相對於十二分次的歲星紀年系統,過去也能見到以「歲陽紀年」、「歲陰紀年」組成的「太歲紀年」,太歲紀年的兩支系統(歲陽、歲陰)正好能與天干、地支呼應,因此也就會出現以屬甲的「閼逢」與屬子的「困敦」共用,即以「閼逢困敦」直接指代「甲子」的紀年方式。在〈元譚妻司馬氏墓誌〉拓本中,便有「正光三年歲在攝提六月辛酉朔五日乙丑」的記載,以「攝提〔格〕」對應正光三年的壬「寅」年。值得注意的是,一般在考古資料顯示,當時的人在使用這些紀年系統時,如果使用歲星紀年,就不會用太歲紀年,如太歲的「閼逢」不會與歲星的「鶉火」配對來指稱「甲午」年;反之亦然。
從年號、干支、歲星到太歲紀年,乃至於與音律、二十八分星、十二分野相對應的古代時間度量中,後世除了能夠理解古人藉由自然觀察所成就的歲月刻度,也能體會先人們時空合一的、寬廣的世界觀。當我們看懂了古人的歲月幾何,重新反思「人命在幾間」,您我又將能在時空交織而相對的傳承智慧中,找到怎樣的答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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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台世界博物館「銘記寫真」展廳所展之〈元譚妻司馬氏墓誌〉及拓本局部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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