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葉 　　 文／中台女眾佛教學院大學部二年級 見瀟法師 　　一陣陣婉轉清脆的啼叫，輕盈地劃過破曉天際，顫動一個又一個樹梢，夜露彈跳飛舞，晨間庭園奏鳴曲高低庠序，隨著朝陽盛大的指揮，漸入淡出…… 　　沙沙的踅音由遠而近，少年清澄精神抖擻的揮動竹掃帚，揭開打掃的獨奏旋律。 　　松針鋪滿了青斗石，散發出恬淡清新的氣息；九重葛花盛放的初夏，一地落英繽紛；大千世界諸法的興化，如四時木，清澄憶起了所背誦的經句。 　他認真地追逐著落葉、殘紅，一路掃著掃著，卻發現前方總還有一些些；掃著掃著，驀然回首，後方又有一些些再一些些；有時，掃了左邊，看到右邊滿是落葉，他又急忙掃了過去。這麼東忙西竄的揮掃了一陣，突然樹上傳來了說話的聲音。　 　　「您這麼掃，怎麼掃得乾淨呢？」清澄嚇了一跳，眼睛骨轆轆的轉啊轉，四周卻一個人也沒有。「聽錯了嗎？」他嘟噥著，繼續追逐滿地的枯葉。 　　「『掃地掃心地！』不用心掃地，是沒有功德的！」清澄聽仔細了，這個聲音分明是衝著自己來的。「誰在跟清澄說話呢？」「請您抬頭看看吧！」清澄循聲仰望，嚇！竟是一隻鴿子。正當清澄不可置信的揉揉眼時，樹枝上的鴿子又接著說：「每一法界，都有諸佛菩薩化身說法……」清澄頓時收攝心念，恭敬地問：「請菩薩開示弟子掃地的法門。您看到處都是落葉，該怎麼掃才能又快又好呢？」 　　鴿子放眼望去，落葉積聚的軌跡肆意漫爬，東一道、西一行，沒有一處收拾成堆、真得掃乾淨了，看起來，還是一般混沌。這彷彿是一張心電圖，透露出心行的痕跡，漫無目標的失落在這個塵界中。 　　「我想把所有的落葉都掃起來，讓庭園處處都很清淨，您為什麼說清澄沒有用心呢？」清澄急切的解釋。「您在掃這些落葉嗎？可是，我看哪，卻是您被落葉帶著跑了！」鴿子不急不徐的說。「您這一路看著落葉便掃它一下，可曾想過，每一片葉子該歸向何處呢？落葉的歸處，不在揮動個不停的帚端……」 　　「看看這片大地，任落葉飄落，它動過嗎？大地承載著一切萬物，萬物生、住、異、滅，究竟又回歸這片大地，它曾為自然的興化焦慮過嗎？落葉是多是少，皆是大自然興化之理，大地始終如如不動。而為一地飄零焦急的，是掃地背後的這念心。」 　　「這片心地，能隨時開展，如如不動，安穩地吩咐落葉一個歸處，這就是又快又好的掃法。如果只是追逐著掉落不停的落葉，終究會迷失在忙亂的帚間；以為很努力在掃了，落葉卻仍散落在心地的某個角落。」 　　清澄恍然有些明白了，「清澄還以為您要教導如何規畫分區、畚聚的落點。原來啊，方法不在於拚命地掃，而在於這念心要清楚明白，不能被外境牽著跑，自然能夠『掃地掃地掃心地，心地不掃空掃地』……嗯，這樣就不會總是心慌意忙的了。」 　　鴿子眼神中閃動著讚許，接著又說：「其實，我們心底還不只有一些落葉要掃呢。貪念、瞋念、癡念，慢心、疑心、邪心，妄想、無明、掉悔……這些都好似掉落不停的枯葉，令這片心靈花園感覺凌亂不已，於是不停地揮動各種『法門』的掃帚，夜以繼日一路追趕著，要去掃除它們、對治它們，可是，妄想、煩惱難道減少了嗎？」「若不知反觀如如不動的心地，如何能夠承載數不清的落葉？了知它們本來就是這個大地孕育出來的東西，它的歸處，終究也是這片心地。任花開花落，緣起緣滅，煩惱即菩提。清楚明白的心，才是這些落葉的歸處。」「就像《楞嚴經》所說，『不住名客，住名主人，以不住者，名為客義……澄寂名空，搖動名塵，以搖動者，名為塵義。』明白了客塵主空的道理，才能處處作主、處處自在啊！」 　　清澄臉上頓時綻放出光采，肩上的承擔力也增加不少，再拿起大大的竹掃帚時，似乎不如往常般沉重，望著如如不動的大地，他的心彷彿和法界融為一體，安穩而法喜，他終於明白該怎麼用心掃地了。